我想和大家分享的,是人情真的很重要,但坦白的說,我其實並不體會這一點。直至到病房關了,家人在外面喊,病人在裡面不能出來,彼此卻又好想見到對方。我最記得去大埔醫院探鄭夏恩醫生,她當時在ICU,她的媽媽一直用手摸著電視機,我深刻的看到他們心裡的沉痛,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去形容。
回顧這一次的病(SARS),我們用了一些試驗性的藥,再看數據才發現有一些藥是應該用的,也有一些藥不知道是否有用的(帶點無奈的微笑)。到如今,我們也不知那一隻藥有效,但我覺得,關心是最好的藥。
我很記得一個例子,就是第一批受到感染的醫護人員之中,有一位男護士,他氣喘得特別厲害。每一次我去探他病的時候,都感覺到他似乎很希望我能和他多談幾句。當我去看他,就發覺他的眼神有變化。這時我才發現,原來我們只是做一些很簡單的事,就能夠表達出一點關心。這種關心也就是他最需要的東西,甚至比藥物更重要。後來每天早上我巡房時,也會走近他們,拍拍他們的膊頭。有時他們會握著我的手,我就讓他們握住。其實,這又沒有蝕底的?(眾笑)但我覺得這些touch,真的是可以touch到人的心。其實你有沒有想過,這實在是一個好大好大的特權。因為,平時你在街上找人握著你的手,人會鬧你(眾笑),但當人在絕望、危險時,他覺得有人關心,他需要倚靠你,他才會握住你的手。
我自問自己真的不是一個好的基督徒,甚至不敢告訴人自己是基督徒。所以,我一直不想把自己這個基督徒身份揭露出來(眾笑),但今次真是無辦法,於是漸漸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眾笑)。經過這些事之後,我對「人」的看法完全不同了。以前我會「看見」一條大腸在行街,一個甲狀腺行過,我只看見一個病,看不見人,但如今我看見的是一個人,這個人是一位妻子,那個人是一位父親,這個人有一個女兒。現在,我學會了看人是珍貴的。原來只要讓他拉著手,拍拍他的肩頭,講一些似乎無關痛癢的關心話,他已經十分開心。因為我們將他看做人,我們願意令他開心,他就覺得自己不是絕望的,不是無意思的。
雖然今次(SARS)我們沒有講聖經、講福音,但之後卻有人信耶穌,一些病人好了之後,他們告訴我,他們「看見」上帝,所以成了基督徒。你問我,他們怎樣看見,我真的不知道,但他們卻是真的看見了。
原刋2003年9月《慈聲》「疫示有情人──SARS後如何建設醫院的有情文化」因應沙士後十年,特別重刊。由於幅所限,稍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