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澳醫院及靈實醫院行政總監 - 袁家兒醫生
袁家兒醫生是一位外科專科醫生。自2016年起出任將軍澳醫院外科部部門主管,自2020年獲委任為將軍澳醫院和靈實醫院行政總監。袁醫生帶領醫院推展多項醫院優化項目,包括推廣晚期病人照顧文化、成立圍手術管理團隊及發展新服務模式,加快病人手術後康復,以及達至可持續發展。
盧:盧惠銓牧師 袁:袁家兒醫生 整理:李潔嫦
盧:袁醫生是一名外科專科醫生,當初為何選擇讀醫科?可否分享早年求學和成長經歷?
袁:初中時候我就讀一間優秀的學校,卻是成績最差的學生,年少氣盛加上性格反叛,經常受到師長責備。一直以來,我很喜歡踢足球,夢想成為足球員、設計師或社工,一心打算中五畢業後找工作。當時父親的生意不振,陷入經濟困境,但仍然努力工作撐起家庭,希望我能夠繼續升學。我唯有把握有限的時間應付考試,結果會考成績很勉強,只能進入一間較低級別的學校升讀預科。我依然無心向學,盤算著申請最難考入而根本沒有機會被取錄的學系 — 醫學院,既不被取錄就順水推舟放棄升學。直到考公開試前一個月,全因老師出動「激將法」,促使我拼盡全力,日以繼夜追趕成績,最終成績達到門檻,考入港大醫學院。
在醫學院首兩年,仍不時曠課,態度依然故我。直到第三年有機會進入病房,喜歡跟病人聊天的我可以親身聆聽和幫助病人的感受令我得到莫大的滿足感,從那時開始我變得嚴肅地學習,從不缺席臨床課堂,珍惜和積極投入病房實習。我非常感激父親竭盡所能去供我完成大學。我由1999年將軍澳醫院開啟,至今在這裡已經工作了超過二十年,毋庸置疑,這裡就是我成長的地方。
盧:你是怎樣從前線崗位轉至醫院的行政管理工作?由2016年起出任將軍澳醫院外科部部門主管,後晉升為醫院副行政總監,及至現在成為兩間醫院的行政總監(俗稱院長),期間推行各樣優化項目,為何特別著重推廣晚期病人照顧文化?
袁:當時前院長劉業添醫生快要退休,需要物色一位接任人,而我在將軍澳醫院工作多年,對各方面都比較了解,因此院長認為我是個較合適的人選。其實我比較喜歡當外科醫生的角色,工作性質很適合我的個性;對於轉換崗位,意味著要放下我最享受的外科手術工作,為此我考慮了一段時間,希望可以盡量兼顧與平衡兩者,而管理醫院可以讓我和同事及醫院一同成長,最後答應擔任此職位。
談到晚期病人照顧文化,要從自己的經歷談起。十年前父親患上末期癌症,作為醫生的我當然希望盡力救治。後來認識了靈實醫院吳常青醫生,他問我是否理解父親的心意,又建議由其他醫生接手爸爸的臨床照顧,以減輕壓力。在父親離世當日,家人都去探望,然後一起吃晚餐。雖然父親只可以在病床靠喉管餵食,但他知道我們都「齊齊整整」在一起,亦終於圓了他的心願,安祥離去。此後我一直在沉思臨終病人需要些甚麼,他們可能只想見到至愛的最後一面,有家人陪伴在旁。如果我有能力完成病人的心願,豈不是更有意思嗎?於是便著手推展晚期病人照顧文化。
盧:在多年行醫經驗中,有哪些較深刻的個案和體會?你會如何定義「以病人為本」?怎樣把這種觀念承傳給新一代醫生呢?
袁:外科醫生給人一種較冰冷的感覺,但我經常跟醫科生分享,醫治好病人不一定是靠手術刀;醫生更加需要理解病人的需要。其實我有很多外科和手術的知識都是從病人身上得來的。我著重「醫學倫理」的學習,我喜歡授課時和醫學生討論「晚晴照顧」(End of Life Care) 和「預設照顧計劃」(Advance Care Planning)。幾年前我亦進修了一個醫療管理學碩士課程,教授跟學生分享怎樣為不同宗教和文化背景的病人佈置病房,讓病人和照顧者更安心和舒適,他的經驗很有參考價值,令我留下深刻印象,我亦曾借用他的理念,付諸實行。有時候學生或同事在巡病房時,用“case” (個案)去代表某位病人,我會建議他們應該用“patient” (病人)以示尊重。雖然聽起來好像是微不足道,這卻是最根本的觀念,強調病人是「人」。有一次巡病房,看見一位臥床的婆婆,我問主診醫生「婆婆可以走路嗎?」對方答不可以。我問:「那麼放在床邊的助行器(拐杖)用來做甚麼?」主診醫生才恍然大悟,知道病人原來可以下床走路。我希望讓新一代明白,了解及掌握病人需要,才能真正做到全人醫治。曾經有位晚期病人,他把愛犬視為自己的親人,非常想念,奈何寵物不准進入醫院,當時幾位醫護同事,為了成全他的心願,特別為他安排在病房內跟愛犬短暫相聚,這份人與動物的溫情,令人動容,亦體現了醫護的體貼。
我一直認為醫生不只是開刀用藥,顧及病人的感受同樣重要,例如病人發燒,給予退燒藥是最一般的處理方式,但假若病人擔心吃藥帶來副作用,醫生應如何回應對方的擔憂呢?又或者病人已經到了最後階段,不希望繼續接受治療,能否尊重他的意願呢?因此作為醫生一定要從人性化的角度出發,重視病人的需要和感受。
盧:在疫情期間醫院實行「遙距醫療」模式去診斷和跟進病人,可否談談實行「遙距醫療」及發展「智慧醫院」的同時,如何維持人性化的醫療服務?
袁:善用科技可以享受其帶來的好處,疫情期間家屬不能進入病房探訪病人,於是護士利用智能電話為他們安排視像見面。雖然隔著屏幕,無法真實接觸,但人與人之間的聯繫沒有減少,這種形式的視像會面一年做了三千多人次;有部分病人臨終前用視像跟家人見最後一面,護士為家屬與病人作特別安排,也是人與人之間充滿人情味的表現,利用科技達到關顧人心靈的效果。人工智能的應用能夠令醫護工作流程更有效率,然而觀其發展方向和應用模式,始終要以人的身心靈需要為先。所謂「智慧」只是一種工具,工具是冰冷的,而人卻是有溫度的,因此當利用科技去增加效率和便利的同時,亦需要有人的元素,其中包括在治療過程中先考慮病人的真正需要。
盧:將軍澳醫院與靈實醫院的服務和定位不同,兩者如何配合或協調?你對兩間醫院未來的發展有甚麼願景?
袁:將軍澳醫院作為一間急症醫院,透過急症室,接收各類病人,提供專科醫療服務;而靈實醫院則為復康醫院,提供胸肺科、老人科、專科復康、紓緩治療及療養服務。兩者定位清晰,互相配合、互補長短 。將軍澳醫院與靈實醫院將迎接第二個十年重建計劃,我希望兩間醫院有更緊密的合作,並加強整個聯網的聯繫。九龍東醫院聯網的情況比較特殊,跟其他聯網比較,這一區的病人數目特別多,更有不少是重症,而且長者及相對低收入群組亦有不少,對公共醫療服務的需求很大,醫療資源亦相對地緊絀。基督教聯合醫院病人的數目最多,亦是聯網最繁忙的醫院,希望未來能夠在九龍東聯網爭取更多資源和發展配套,令定位不同的三間醫院互相配合。
盧:你如何看「全人醫治」與「心靈關顧」的關係?你認為院牧服務可以怎樣回應病人及家屬的心靈關顧?
袁:全人醫治不僅是對病人,同時也是對家屬的,大部分家屬都明白病人終有離去的一天,重點在於他們的需要有沒有被重視。外科醫生不應以冰冷的態度向病人解釋手術,我們需要告訴病人關於手術的利弊和他們的權利,這樣做是為了保障病人最大權益。我做醫科學生的時候已經聽過一句「最好的外科醫生是會知道幾時不用做手術」,家屬可能會不理解,我們更加需要耐心地解釋,所以「全人」的概念亦包括家屬心靈上的需要。
院牧服務對病人和醫院都很重要,院牧同事往往有耐心和愛心去聆聽病人和病人家屬心靈上的需要,作出心靈上的安慰和照顧。很多時臨床同事未必有太多空間在心靈上提供照顧 ,院牧同事就正正在這個對病人很重要的環節上作出很多補足,令「全人醫治」和「心靈關顧」更為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