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港島東醫院聯網總監及東區尤德夫人那打素醫院、
長洲醫院及黃竹坑醫院行政總監蘇潔瑩醫生
盧:盧惠銓牧師 蘇:蘇潔瑩醫生 整理:余靄明
盧: 蘇醫生是呼吸系統科專科醫生,可否先讓我們了解,為何會選擇讀醫科並以此作為你的專科?你早年的工作又有哪些點滴?
蘇: 兒時我的身體較為虛弱,而家中成員身體不適的時候,也是得到醫生幫助,因此自小已對醫護行業有好感。中學時身邊亦有很多同學以修讀醫科為目標,於是大家一起努力,結果打破歷屆紀錄,六人一同考上醫學院。我選擇醫科是希望實踐助人的志向,過程中更是越讀越喜歡,除了進一步認識人體本身外,也學會更多醫學知識及技能去處理不同病患。
到了選專科的時候,其實當時我對很多專科都感興趣,但對內科的興趣尤其明顯。在內科看到不同病人的情況,有時需要像偵探查案那樣,抽絲剝繭才能找到病因,最終能夠幫助病人,便覺得很有滿足感。至於之後會選擇呼吸系統科,主要是眼見內科病人大多有呼吸系統相關的問題,我希望能貢獻所長幫助更多病人,所以就在內科中選擇了該附屬專科。還記得時任內科部主管兼管深切治療科,因此在病房配套方面,內科也有加護病床照顧屬於內科部而有深切治療需要的病人,這樣的醫療配套確有助照顧年老病人的需要。回想行醫初年,我要經歷三次專業試,包括內科、呼吸系統專科及深切治療科,實在十分忙碌。
盧:在多年行醫經驗中,有哪些較深刻的個案和體會?在臨床上你會如何實踐「以病人為本」?
蘇:早年初出茅廬,總會著眼在醫治病症上,以自己認為最合適的醫療方案為病人診治,但一次經歷卻為我帶來另一個思考角度。當年我遇上一位患有慢阻肺病的「奇怪伯伯」,他經常以「氣喘」為由入院,但每次臨床情況並沒甚麼,著他轉往療養醫院繼續治療他會斷言拒絕,他知道醫院床位緊張,卻乖乖的情願出院,但不足一星期又再入院。如是者數次進出醫院後,伯伯終於染上嚴重肺炎,需要入住深切治療部及以呼吸機協助呼吸。伯伯病情一直惡化且持續處於彌留很久,後來才從同事口中得知,他的太太因腎病而長期在醫院留醫,伯伯沒有能力自行往醫院探望太太,故藉口氣喘而留醫方便他每天探望。我知道情況後,便跟護士安排太太前來探望伯伯。至今,我仍記得夫婦二人手牽手的畫面—縱使沒說話,卻是親密美好地陪伴一起,伯伯在幾天後亦安然離世。自此我學會要多聆聽病人的需要,不單是醫治疾病的需要,有時病人會因生活上的一些狀況而影響病情或治療進度,當了解情況後,按需要轉介給醫院內相關部門支援,例如院牧部、醫務社工、病人資源中心等,亦是「治病」的方法,結果往往很不一樣的!
除了個人實踐「以病人為本」,我亦透過身教培育下一代,例如會與年青醫生一起接見病人,親自示範如何了解病人及家屬情況,讓他們學習如何關顧病人的感受,也讓病人家屬感到受重視。醫生不要介意「留堂」(超時工作),多花一點時間了解病人情況,總好過事後遇到投訴,要花更多的精神時間跟進。
盧:2003年「沙士」期間,你已是抗疫團隊的主要一員,過去三年應對新冠病毒疫情,你如何運用自己過去的經驗與專科知識,在前線及管理層面帶領醫院團隊面對?當中有何體會?
蘇:「沙士」時,我是在前線中的前線。東區醫院是當年第二間醫院爆發疫情,而且更是由同事開始受到感染。當時醫院沒有傳染病科,剛好我1999年往海外受訓時就是跟隨教授學習呼吸系統感染相關疾病,所以當知道疫症是肺炎,即使我還是個初級醫生,也自動請纓要求入「沙士」病房工作。期間我主動向不同專家請教,然後再整合自己的知識,協助設計及執行治療方案,最後「沙士」病人陸續治癒出院。經此一「疫」,我體會到平日的充足訓練,以及良好團隊合作的重要性。
正因如此,每當同事介紹我是上司時,我會強調大家是同事,因為都是一起為市民服務的。在2022年初剛上任東區醫院行政總監一職後,首要面對的就是新冠病毒第五波疫情大爆發那前所未有的挑戰。憑著在本院工作多年及熟悉醫院的運作,馬上開始與醫院幾位主管同事緊密溝通,制定應對方案;而各項應變措施都要有理據、公道地去安排,並要迅速到位,縱然面對的轉變急速,每日要解決各種形式的難題很多,例如短時間內改裝病房接收確診病人以加大醫院整體承載量,過程亦非常艱巨,但大家本著同一信念一起努力將任務完成。這樣良好的默契和合作都是從日常相處培養出來的,平日我也是樂意與同事直接對話溝通。
盧: 蘇醫生既有豐富的前線經驗,多年來亦參與醫院及聯網的行政管理工作,你怎樣看在前線與「幕後」的醫療行政管理工作,有何相同與不同之處?作為醫院聯網總監暨行政總監,你如何在醫院及聯網內推動及落實有關醫療服務質素、病人安全及風險管理等措拖?
蘇: 我看前線與管理都是屬於「醫治」的工作:在前線工作時,我負責醫治病人、預防疾病;在管理層面,我負責醫好系統,平衡各方面的利益、提供合適的環境給予醫護人員工作,以及提供良好的醫療服務予病人。
醫管局多年來致力推動質素與安全,已有既定指引支援同事工作,我相信大多數情況下,員工只是一時忙碌而出現程序上的疏漏。我時常提醒同事要盡量跟從指引,亦強調資深同事有責任指導年青同事,管理層當然也會去親身視察前線工作環境,找出可以做好風險管理的範疇。我常說,做齊所有步驟可能要多用三分鐘,但貪快跳步,事後就可能要用額外三個鐘去寫報告和補救。另外,面對近年人手不足的挑戰,我們嘗試運用科技去尋求出路,例如以電腦處理記錄,減少人手抄寫時出錯,又利用人工智能(AI),幫助醫生就特定病症作初步診斷。我也會不時巡視醫院部門及病房情況,希望與前線同事一起檢視及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案。
盧: 除了聯網的管理工作,蘇醫生亦兼任三間性質與地區各不同的醫院的行政總監;你對三院現時的管理、未來的發展有何想法和願景?
蘇: 這三間性質截然不同的醫院,各司其職,互相協調,發揮協同效應。東區醫院屬急症醫院,處理急迫、複雜的個案;黃竹坑醫院屬於療養復康醫院,所以身心社靈相關的服務都要齊備;長洲醫院屬地區醫院,支援整個小島的醫療服務,要有充足的裝備。若任何一處醫護人手或資源不足,聯網會盡力在內部靈活調配,互相支援,例如在新冠疫情高峰期,東區醫院的床位爆滿,黃竹坑醫院會提供一些病床去接收病人。醫管局正在推行首個十年醫院發展計劃中,東區醫院是唯一一間聯網「龍頭醫院」不在計劃當中,我們唯有善用現有資源,及期盼下個十年計劃有擴建的機會,發展更多服務以配合市民對醫療服務的需求。
盧: 你如何看「全人醫治」與「心靈關顧」的關係?對於院牧的角色並如何能與醫療團隊有更好的配合,可否也給我們一點意見?
蘇: 院牧服侍是不可或缺的,當我在前線工作時,看見病人若有宗教信仰、心靈上的支援的話,他們得著聆聽和開解,將病患及心情有所交託,面對病況的態度會很不同,有助改善病情;即使有時病情發展不理想,病人也較容易接受。所以我們一直很支持醫院內心靈關顧服務,肯定病人有此需要。上任行政總監後,我也曾接見院牧部各同工,知悉他們需要的空間是不足的,期盼未來十年計劃能有所幫助,可提供多些地方讓院牧工作和接觸病人;另外希望在科技方面能提供更多支援,在實體服務暫停時,透過科技可以繼續提供院牧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