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不是人的名字,是樹的名稱。
六月下旬,代表基督教協進會到新疆喀什附近的巴楚。因為那裏去年發生了六點八級地震,造成了災難性的破壞,救災和重建的工作仍在進行。我們這一行只有三個人,就是山狗校長和我,另一位是銀行的代表,他們的銀行曾經捐出五十萬重建了三所學校。山狗校長是協進會重建危校工作小組的主席,此行亦負有驗收重建的學校的任務。當然亦會瞭解當地學校破損情況,再思如何伸出援手之策。此外,我們帶去的有一萬二千件毛衣和代表香港人的一團愛心。
當地的縣長安排我們視察災區和分發毛衣,直到所有任務完成。由於工作順利,在離開前可以抽出一天稍作「旅遊」。縣長說這裏不是旅遊的地方,但百多里遠就是塔克拉瑪干沙漠,那裏有一個胡楊樹的護林區,面積有二百平方公里,本是不開放的,但他可以安排我們去看一看。他還特別的提到,那裏有一個胡楊樹的「墳墓」,景況很是特別,鼓勵我們好到那裏拍照。
車子走了兩個多小時並不平順的道路,中午前來到了胡楊林的管理處,場主出來接待我們,並且介紹了胡楊林情況。他說:「胡楊樹是阻擋沙漠伸延最好的防護,它抗旱耐寒,長了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我對胡楊樹沒有認識,經他一說,好奇心油然而生,好想一睹這種神木的風采。
進了樹林,初見胡楊樹並不奇特,既不高大,亦無美觀。但車子越往沙漠走去,不同形態的胡楊樹越顯出它們生命的耐力。在黃沙一片之上,偶然的露出一點禿綠,像要告訴人,沙漠並不是只有黃沙的顏色。車子越走越難,好幾次卡在沙裏開不動,但我們已經被胡楊樹吸引著,「死」也要到「墳墓」去看一看。
當車子終於駛到最貼近沙漠的邊沿,現在眼前的是數以千計枯死了的胡楊樹。護林人告訴我們,是因為地下水流失了,才出現這樣集體死亡的現象。極目所見,一株株枯的胡楊樹,就像一豎一豎的墓碑,在黃沙之上,受四十多度的高溫烤著,就連身上也有著「火」一樣的顏色。教人置身這裏,恍似是掉入了地獄之中一樣。
本已離開了香港,也放下了日常的思維。但處身這個胡楊樹的墳墓,感覺卻忽然「復活」了。映在眼裏一豎一豎的墓碑,忽然變成了一個一個的武士,他們列陣在這裏,至死也不向死亡投降。橫空而伸、擎天而舉的枝椏,就像挑戰沙漠死神的寶劍,阻止它,讓它不得再向前進,它們死了也不倒下。在一片無盡的枯林之中,教人不能不相信,它們真的有不朽的能耐。在這一片似乎已經被死亡征服了的地方,有令人驚訝的現象,一些已經完全枯死了的胡楊樹,竟然又再生出一椏小綠枝,就是這小小的一點綠,竟然改變整個沙漠的顏色。
穿插在這片生死交纏的胡楊林,忽然感覺好像在醫院之中行走。醫院豈不也是個生死的戰場,豈不是也有一個一個的生命勇士,像胡楊樹一樣,死而不倒,倒而不朽?我們見過不少在危病之中,甚至是瀕死的病人,至終都懷著愛與希望。他們像胡楊樹一樣,死而不倒,倒而不朽,更像那些枯了而又再生的胡楊樹,告訴人死亡並不能把生命奪去。如果說,死亡是人生的沙漠,這些帶著信念,懷著愛心至死不渝的人,就是守在沙漠邊陲,阻止死亡再進一步的胡楊樹。
在這一刻,我感到作為院牧團隊的一份子,就像這裏的護林人一樣,守在沙漠與綠地,生命與死亡的分界上,與所有的「胡楊樹」一起阻擋死亡的伸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