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作過母親的都會明白,懷孕的過程就是一個歷奇。在懷有37周身孕時,寶寶在「沒有原因」下突然心跳停頓了,當照完超音波後,醫生面有難色地向我們宣告這噩耗,我們都愣住了。我和丈夫相擁而泣,流淚之後,仍要為在學的兒子打點放學的事和明早的生活安排。那一刻,我心裏覺得主耶穌沒有施恩給我們。這被離棄的感覺,非常難受。
之後,醫生告訴我,要嘗試用自然分娩的方式把BB「生」出來。我向前來安慰陪伴我的姊妹和教會的牧師說:「我沒有可能做得到,想想都難過,我沒有體力和心力,將一個已沒有了心跳的BB『生』出來,我根本做不到」。然而,威院的張醫生再三叮囑:「這對我健康是最好的,因為不宜使用手術,免得我身體要承受更大的痛楚」。張醫生亦是一位基督徒醫生,他輕聲鼓勵我說:「你也許甚麼都做不到,但你現在可以做的,就是信靠,是徹底地信靠神﹗」
我信主已有二十年,也曾經歷親人突然的離世,姊姊更是以跳樓自殺的方式離開人世,一向壯健的父親在沒有的先兆下,突然診斷患有癌症,在沙士那年,整個社會瀰漫著死亡的威脅下,他也離開我們,由發病到離世,前後只有九個月。父親的離開,叫我更真實地明白死亡。過去我是一位社工,陪伴不少的案主,走過患病,甚至瀰留的階段。然而,今次是自己失去骨肉──我的寶貝兒子,一個快將出世可愛的嬰孩,而且我正滿有喜樂地等待著他﹗
當時的我彷彿沒有了祈禱的對象,身心靈都疲憊不堪,來探我和致電問候的弟兄姊妹,只能替我禱告,但我心裏向主發難,我告訴他們,我連禱告的能力也失去了。在病房內我們只有靜默的等待,及至當日的傍晚,我開始作動,在病床上,我嘗試壓抑自己的難過,因我要進入一個難熬卻真實的真相,我會見到自己腹中的骨肉「出生」。此刻,我求神領我去經過,丈夫和姊妹陪我渡過了陣痛的數小時,他們替我按摩,也不斷的向天父祈禱。
當我被推入產房,小寶貝的頭已出來了,助產士急速地把BB接出來,而我的子宮也平安地收縮,並沒有了醫生之前所曾提及可能出現的危險。只是我聽不見小寶貝的哭聲,護士安排我的丈夫進來,我們見到是一個用毛巾包好的小嬰孩,雙手仍是緊握著拳頭,眼睛、鼻子和嘴唇都十分精緻和細小,皮膚像初生的嬰孩一樣,我們抱著他,但心腸卻斷裂了。哭喊過後,心裏才有被釋放的感覺,相信是神背負著我們渡過了這最難捱的一關。護士在紙上印上了小寶貝一雙未曾走過路的足印,他就是這樣靜靜地走過了一生。
完成了小寶貝的喪禮後三個月,我仍不能鼓起勇氣前往殯儀公司取回BB的骨灰,但我多麼期盼能完成這難捱的日子,因為我要了結這人生的悲曲,整裝進入八月底即將開課的神學學習。
然而,面對自己全盤的失落、創痛、悲傷、失意,我實在感到神將我棄絕了,我仿似被擱置在一個很深的黑洞,好像大衛在詩篇22:1-2的呼求:我的神!我的神!為甚麼離棄我?為甚麼遠離不救我?為甚麼不聽我唉哼的言語?我的神啊,我白日呼求,你不應允,夜間呼求,並不住聲。
要在創痛難過的日子中,過常規的生活,並不是容易的事。我報讀神學那年是零八年,被取錄後即發生了五一二的大地震,在電視的廣播中,我看到很多的學校倒塌,遍地都是滿目瘡痍。這段時間,我也曾在睡房裏痛哭,為他們悲傷地禱告,心靈就好像鉛石一樣往下沉,我見到是頓然失去兒女的父母,或是沒有了父母的孤兒,傷痛總會不期然來勢洶洶的湧上來,淚水就像缺堤一樣湧出來,這就是真實的人生?真是無語問蒼天﹗豈能用三言兩語就把苦難解釋了。回到教會裏,我真的不能用感恩的心去敬拜,也不能掩飾我的難過,我不能以我還有、我有、因我仍在等等原因去發出感謝。因為生命的失落是教人傷感和難受的。
在困苦難過的日子裏,我多次坦然的與神對話,反覆地問自己,是否仍繼續走上傳道服侍的路。我仍會信靠祂嗎?大衛在詩篇22篇中,以強烈的感情向神禱告,第10節他說:「我自出母胎就被交在你手裏,從我母親生我,你就是我的神。」我就學大衛一樣:「求你不要遠離我,因為急難臨近了,沒有人幫助我。」(11節) 在極度痛苦時,我實在有被神棄絕的感受,但我從不否定祂仍是我的神,在創痛中,我更深地體會神似乎「不在」(absence),但祂卻依然「臨在」(presence)的一種吊詭的經驗。因此,心裏像詩人一樣,向祂發出呼求:「你是我的神。」
神既是那位道成肉身,且死在十架的主,祂必愛我到底。苦難的臨到,也許是要將一個共鳴器植入我們的心裏,讓我們更敏銳他人的感受。我曾經求神不要讓我經歷這樣的苦難,因我害怕,但生命卻是不能如此受我調節,但神卻調節了我的生命。經過了這一次,我才明白到人人都會經歷不同的失去,例如:失去健康、失去金錢、失去朋友、甚至失去親人等等,但重要是不要失去神,因祂是死而復活的主。在以馬忤斯路上,耶穌與失望的門徒相遇,祂再次使他們心裏火熱起來。今天我進入神學院,就是要學習對祂話語的了解,好讓我更認識這位賜生命的主。祈盼將來的生命,即使經過了火熱熔爐,仍能對天父常存依靠和順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