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橙上劃一個笑臉

在橙上劃一個笑臉

專訪新界東醫院聯網臨床服務總監及北區醫院行政總監 —— 文志賢醫生

羅傑才牧師 文志賢醫生 整理:梁婉琴
日期:09年7月27日
地點:北區醫院行政部會客室

文醫生簡歷:
• 1986年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
• 87至91年在基督教聯合醫院先後工作於內科及兒科單位
• 91至08年在威爾斯親王醫院急症科工作
• 08年底獲委任為北區醫院行政總監

5月初香港出現第一宗外地傳入的H1N1個案,醫院隨即進入了備戰狀態。我知道文醫生早前特別給同事一個小驚喜,就是送他們每人一個橙。可否分享一下,你為何有這樣的構思?而行動背後最大的意義又是甚麼?

記得我在威院工作的時候,經歷了SARS一役,當時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同事們收到一些市民送贈糖水和甜品,他們所表達的心意令到醫護人員十分感動。今次面對H1N1,雖然現在大家都知道病毒並非如想像中那麼厲害,但其實開始時卻與SARS十分類似,所以當前線同事面對一場極有可能爆發的疫情時,他們難免會有焦慮和擔心。

我是08年10月加入北區醫院的,上任後我主動與同事接觸溝通,更鼓勵他們要多分享和表達。可能因為我樂於接受意見,同事也就較放膽說話;所以當他們提議送橙給同事時,我毫不猶豫地表示支持,因我也正想為同事打打氣;而更令我喜出望外的是同事們還來個創意,在橙上劃上一個笑臉,他們的心思實在令我欣賞。這個行動的效果很好,同事們都表示高興。

文醫生你之前一直在急救科工作,急症室是否較少有機會表達治療以外的「情」,可否與我們分享一下你當急症科醫生的體會?。

其實當急症科醫生前,我曾經有三年時間在聯合醫院的內科病房工作,而且也照顧過善終病人,所以有較多機會與病人深入接觸,也令我更多體會病人的心理狀態和需要。所以當我在急症科工作時,已明白到只滿足病人的表面需要是不足夠的。我常常都說,當病人來到急症室,醫生很自然就會第一時間處理病人的徵狀,舉例說,病人有胃痛,最容易的就是給他們開止痛藥;但其實徵狀(symptom)不一定等同於病症(Diagnosis);因為引致胃痛的原因可以有很多,有些病人會以為自己胃痛一定是有更嚴重的問題,所以即使醫生開了藥給病人吃,也不一定叫他們安心。事實上,可能最幫助到他們的就是醫生多說一句:「據我初步的診斷,看來你不是有胃癌,放心好了!」。這樣才是真正的對症下藥,因為解除了病人最大的心理壓力和擔憂。

話雖如此,我們也要接受現實,就是由於資源和人手的有限,醫生的確很難用太多時間處理個別的病人。不過,我們也要盡量取個平衡,並在可能的範圍內,多鼓勵及引導病人,從而作出有效的診斷和治療。

我十分贊同醫生需要更多與病人溝通,但資源始終是一個現實的考慮。你覺得兩者是否可以並存?作為一位資深的前線醫生,現在又是醫院的行政總監,你如何鼓勵和感染同事,在醫院中實踐關懷病人的文化?

我認為實踐關懷與資源限制沒有必然的關係。舉個簡單的例子,向病人打個招呼、說句早晨、問候一聲,這些都說不上是甚麼資源,只是態度的問題。要改變文化,就先要改變態度,而且要由上而下,就是由部門主管做起,因為他們正是屬下或後輩的模範。今日醫學發展一日千里,醫科生在醫療技術上要學習的越來越多,且要越來越精;但在接觸和關懷病人的層面上卻欠缺實例或活生生的示範。我想這方面是需要留意和多下點功夫的。

至於如何在醫院中實踐關懷,我可以分享一下自己的經驗。雖然我是行政總監,負責的不是前線的工作,但我也會經常到病房與病人溝通。今天早上,我就到過一個老人病房,看看我們為長者病人所制定的「防跌」措施的實行情況。我問了其中一位伯伯,他要上廁所時會怎樣做。是自己下床,還是叫姑娘?然後再問他為何這樣做等問題。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要知道我們的措施是否可以在病房落實?是否能夠滿足病人的實際需要?我走進病房,就是希望主管的同事也能學習多問,多瞭解我們所構想的服務是否真的能配合受者的需要。要培養關懷病人的文化,必須從病人的角度出發,這樣才能把服務做對。

剛才文醫生也有略略分享過當急症科醫生的體會,我想讀者也會有興趣多瞭解一點。就你在急症科服務10多年的經驗,你覺得急症科的發展是否在不斷改變和進步中?你對投身急症科的前線同事又有甚麼策勉?

進步是一定的,最明顯就是急症室的設備比以前完善多了,醫生可以利用各種儀器為病人檢查,斷症也能更準確。相比以前,醫生大多以問症為主,未必能夠百分百準確。不過,我也常常提醒醫生們,不要過份倚賴儀器,因為久而久之就會忽略了自己的判斷力。而且,醫生也要適當運用資源,不要濫作檢查,否則就會失去了急症服務的意義。

以往急症室被稱為少林寺,因為很多醫生都會做過急症科,但現在醫學生很早就分科,所以不一定要選擇急症。我喜歡急症科是因為它很有挑戰性,在急症室所遇到的病症林林種種,由輕微到嚴重,由病癥不明顯到明顯的;而最大的滿足感就是要在有限的時間內正確地為病人斷症。舉例說,一個病人有胸口痛的現象,若醫生以為是胃痛,卻原來是心臟病,那麼斷症帶來的結果就有天壤之別。所以我常常鼓勵急症科的同事,不要因為工作壓力大和投訴多而洩氣,更不要與無理濫用的病人糾纏,反而應該專心處理那些需要細心處理的病人。

作為北區醫院的行政總監,你對北區的醫療服務有甚麼計劃?你又如何結合社區的資源,從而為北區居民提供更有效的醫療服務?

我絕對贊成醫院必須走進社區,所以我們主動與區內的志願機構夥拍,並特別以學校為對象,因為學校包括了學生、老師和家長等,就好像是一個小社會。我們曾經做過大型的心肺復甦法(CPR)訓練,有過千名的學生和家長參加;此外,我們更計劃率先在學校安裝心臟去尖器,教授師生如何使用;有了這些急救的訓練和裝置,可以幫助一些突發的個案,並且能夠有效地為他們提供所需的幫助。

提到學校,不得不觸及青少年濫藥的問題。大家都知道北區的學校是濫藥的重災區,這方面有否加重了醫院的醫療壓力?而北區醫院在抗毒防毒方面,會否亦出一分力?

北區學生的濫藥問題的確十分棘手,隨著政府推出的一連串措施,醫院的工作量和相應的壓力也會有所增加。而作為醫療人員,對於區內濫藥的問題,我實在感到責無旁貸,所以我用個人身份,加入了義工的行列,並曾參與「探訪夜青」行動,親身接觸過濫藥的學生。其實他們都很關注自己的身體,也明白「K仔」帶來的種種後遺症;所以當他們知道我是醫生,就很樂意與我傾談,並問了很多有關健康的問題。不過最困難的是他們擺脫不了朋輩的壓力,若要「埋堆」就要「索K」,所以他們戒藥的動力很弱。這方面也不難理解,因為年青人需要認同感,他們不願意失去所謂的朋友。另一方面,即使醫院為他們提供戒藥的計劃,他們也不會在日間前來覆診,一來他們不會這麼主動,其次就是他們大多日夜顛倒,晚上出來活動,日間卻在睡覺休息,所以醫院也未必能夠真正服務到他們。現在我們一群義工正構思試驗一個深宵流動診所的服務,並聯繫社工,實行晚上出動,去到他們流連的地方,為他們診症和鼓勵他們戒癮。若這個模式真的可行,我們會再爭取更多資源去發展這個服務。普通的一個橙,因為用心加上一個笑臉,就產生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我們對青少年多一點愛心,效果可能是改變他的一生。